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分崩離析的家庭---裂痕早已存在,父親的失業其實只是引爆點之一

以前沒看過導演黑澤清的其他作品,他似乎是以拍驚聳的恐怖片出名,『東京奏鳴曲』講的雖然只是大白天的故事,但是其恐怖程度更勝黑暗中令人驚聲尖叫的鬼片。

片子一開始,小泉今日子飾演的家庭主婦匆忙地趕來關上落地長窗,因為暴風雨來得突然,她趕緊折回去拿了塊抹布開始擦木頭地板。擦著擦著,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,她又拉開了門窗,刻意讓風雨打進來,落在自己臉上身上。 我覺得看到這裡,觀眾應該可以辨識,這是一個疲累的家庭主婦剪影:彷彿難得的暴風雨才能替她帶來一點生活中不同的刺激。

故事環繞在一個普通家庭上頭,而電影開始不到五分鐘,飾演父親的香川照之失業了。公司採用了更年輕、更便宜、更有幹勁的外來者,取代了他。









身為全家的經濟支柱,似乎無法坦率的向妻子說出自己失業的事實。第一天,他早早回了家,遇到小學剛放學的小兒子,兒子大大方方的一聲「我回來了」就從大門進去,父親卻在外頭躊躇許久,最後居然爬戶外的樓梯,偷偷從二樓潛入。看到這一幕,著實同情日本男人。記得不知道在哪裡聽說過,日本男人如果每天下班就準時回家吃晚餐的話,妻子會覺得沒面子,懷疑丈夫是不是在公司混得不好,不然怎麼都不需要加班或者應酬;因此,有很多男人就算沒應酬,也會自己一個人、或者約幾個同事去居酒屋,隨便吃點東西,發發牢騷,好慢點回家。居酒屋的東西貴,因此吃不飽,只好回家後吃茶泡飯。

電影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一幕,應該是全家人四口難得坐在一起吃晚餐,明明就已經失業卻每天照樣西裝畢挺外出的父親,讓餐桌上的其他三個人等他入座。這不打緊,他想喝杯啤酒,於是大家又繼續等他拿啤酒、到啤酒、喝一杯、再喝第二杯。冗長的等待後,他心滿意足地說了「開動」,其他三個人才一起說聲「我開動了」後才能開始吃飯。

是裝模作樣?還是自己印象中父親威權的形象太深刻而模仿之?不清楚,但是餐桌上等待的其他三個人的不得已與無奈,卻更是深刻。父親威權的喬裝張致,在小孩還小、沒有獨立判斷能力時,也許比較容易,但是當小孩長大之後,成人社會那一套運作的遊戲規則,很容易被小孩的坦率或者年輕人的熱情而戳破。更多時候,父親的威權看似神氣,但是其實真正穩定家庭的力量卻是來自母親。相對於父親的剛硬,溫柔的母親才是真正維繫住一家子的重心,很多時候,因為不想傷母親的心,孩子們才配合一起演出一場「父親大人」的戲碼。








最常見的戲碼,就是父親被小孩頂撞後,怒吼:「我還不是為了這個家每天在外頭努力工作!面對上司與客戶低聲下氣!」但是往往在他努力奮鬥維持家計的過程中,他忽略了小孩的成長,與妻子的辛苦與寂寞,當家庭關係出現裂痕之際,他更有不知道為誰辛苦為誰忙的茫然。

是的,每天在外頭奔波的上班族父親非常辛苦,但是每天到學校去面對課業壓力與同儕壓力的學生也不容易,而日復一日在家裡頭打掃持家的主婦可也不輕鬆。






失業後的父親先用離職金擋著,照常每個月拿薪水給妻子,不過他跟著一群失業的人到職業介紹所去找工作。曾經是辦公室主管的他,很難接受勞力類別的工作,於是往往一整天在公園裡頭混,等著排隊領救濟單位到公園發放的免費午餐。

在其中,他巧遇舊識,跟他一樣面臨了中年失業的一個朋友,對方已經失業三個月了,琢磨出一套自欺欺人的招數,例如,將手機調成一個鐘頭響五次,然後講假電話,跟完全不存在的上司/客戶討論工作。甚至於,因為擔心妻子快要識破自己的窘況,拉了香川照之回家吃飯,演一齣公司同事到家裡吃飯的戲。

如果,連面對家人都不能講出實話,這樣子的家庭結構應該很有問題吧?人可以騙別人,卻無法騙自己。疲憊的香川照之吃了一頓很疲累的飯,洗臉時,朋友的女兒拿了毛巾來,卻用著一種什麼都瞭解的眼神說:「佐佐木先生也好辛苦...」







失業的暴風雨登陸之後,另一個挑戰來自於念大學的大兒子。大兒子雖說是大學生,但是經常不見人影,天亮了才回家補眠,平常的打工工作是在街上發廣告面紙。有一天,忽然回家說要加入美國軍隊。不是要商量,也不是請求允許,只是告知,並請家長簽名。家長也可以不簽名,因為他找得到其他團體可以替他擔保簽名......

父親反對,但是無濟於事,父親的退讓是:留在日本,做你想要的工作就好。兒子回他一句:日本現在有什麼工作?他啞口無言。











看似叛逆的兒子,其實有他自己的理由。往高調想,因為日本與美國息息相關,他投入美軍,是以另外一種方式保護留在日本的爸媽與弟弟。往實際想,這也是一份工作。

準備離家從軍的兒子,在車站答應媽媽的約法三章,不可以碰不好的事情。忽然兒子說:「媽,我看妳就跟他離婚了吧...我唯一擔心的是妳,趁妳還年輕。」母親的回答是:「家裡沒有媽媽怎麼行?」這個答案顯示了不離婚,是因為她有她的義務與責任,而不是因為還愛著丈夫。


送走了大兒子,小兒子卻因為三個月沒有繳交午餐費而通知母親到學校。








小兒子拿午餐費去鋼琴教室學鋼琴了....


其實小兒子一開始是回家詢問家長意見過的。他說他想學鋼琴,但是父親一口回絕,理由是「你已經過了學鋼琴的年紀了。」

小兒子屬於很有膽識與見識又早熟的小學生,電影開始沒多久,他就跟班導師槓上。在這裡,導師代表的也是一種權威,不容反抗。導師抓到小兒子手上拿著一本漫畫,沒收漫畫敲了他的頭一下後,叫他去後頭罰站。小兒子表示漫畫不是他帶來的,是傳到他手中,跟他無關。但是導師維持原來的處罰,不管真相如何。一氣之下,小兒子抖出他曾經目睹導師在電車上看色情漫畫這件事,全班譁然。老師楞了一下,忘記自己的身份,斥責他這麼做也太小人了,但是,學生依然必須去罰站。

事後,小兒子反省後覺得他這麼做不對,去向老師道歉,但是老師卻不領情,並明白表示,以後會漠視這個學生的存在,並叫學生也當作自己不存在。

一開始,我覺得這個老師也太嫩了,被學生嗆說自己在電車上看色情漫畫居然無法回應,另外心胸也太狹小,因此而記恨。不過,後來整個班級給老師取了綽號叫做「黃色小林」,並且不把老師放在眼裡,我漸漸明白,因為這個學生挑戰了日本人非常重視的「尊嚴」問題,老師喪失了尊嚴後,再也無法管束整個班級,就如同一個父親如果喪失了尊嚴,他也就無法重建原來的威信。

身為妻子(女人)的小泉今日子自然明白這個道理,於是就算她曾經不小心看到丈夫在上班時間在公園裡頭領取救濟餐,她也不能在丈夫回家後質問丈夫。丈夫不講,是想要維護自尊,如果她逼問丈夫,那等於是奪走丈夫死命維持的可笑的尊嚴,也許可笑,但她還是必須跟著一起維護。

兒子的鋼琴老師發現這個學生非常有才華,於是寫信給家長,請家長一定要讓他去唸音樂學院的附屬國中,事情因此被父親知道。父親震怒,用斥責與肢體暴力表達他在家中的地位,並且要求妻子必須站在他那一邊,因為,「對大兒子就是太放任了,結果管不了。」

他罵兒子的話非常有意思:「瞞著家人在外頭胡搞,你以為這樣過得了關嗎?」對照他自己瞞著家人自己失業的事實來說,那些斥責的話語更像是在罵他自己,所謂的『可憐身是眼中人』,而更可悲的是,兒子學鋼琴本來不是一件見不得人的事情,卻是因為他的反對才得偷偷摸摸。當妻子質問他:「我不懂,學鋼琴有什麼不好的?」他的理由竟然是:「因為之前曾經說過不准,現在不能改變之前的說法。」所以,小兒子也挺身反抗他,對他說:「爸爸你說有想法要告訴你,你會聽都是騙人的!你並不會接受任何你不同意的事情!」小兒子揭穿國王的新衣,其實一無所有。









故事進行到此,感覺非常絕望。更令人不安的是,那一個曾經請他到家裡吃飯演戲的朋友,與妻子開瓦斯自殺,留下女兒。

這個家,難道也不保了嗎?












劇情忽然急轉彎,一件難以置信的事情發生,難得替觀眾帶來了笑聲。(要感謝役所廣司的演出)


我不想把劇情都交代完畢,因為,這是一部很有意思的電影,錯過可惜。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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