之前先看了「博士熱愛的算式」,還蠻喜歡的。這次放暑假之前到圖書館又多借了好幾本小川洋子的書。我先看了榮獲第104屆芥川文學獎的「妊娠月曆」。學校圖書館的版本是小暢書房在1992年出版的,在博客來書店並沒有看到其他版本,這倒是蠻奇怪的,大概目前版權是屬於小暢書房吧?其他的書都是麥田出版的。

「妊娠月曆」一書中除了妊娠月曆一文之外,還有蜜糖時刻。

乍看「妊娠月曆」的書名,本以為是準媽媽的懷孕日記,但事實上,懷孕的是姊姊,寫日記的是妹妹。妹妹紀錄了姊姊從得知懷孕
一直到臨盆這段日子的變化。


妹妹還是個學生,跟姊姊還有姊夫住在一起,姊妹兩人的父母已經相繼過世,所以姊姊應該算是她唯一的親人,不過很快的,從日
記中可以發現姊妹的感情並不熱絡似的。



姊在中飯前回來,和正要出去打工的我在玄關遇上。
「怎麼了?」(註:這邊應該要翻做「結果如何?」才對吧?因為妹妹知道姊姊之前去檢查。)
「不到兩個月,剛好第六週。」
「哦,知道得那麼詳細?」
「還不是認真的作了體溫檢查!」
姊說著,邊脫了大衣,飛快地進了家裡,看不出有什麼特別的感慨。
「今天晚飯吃什麼?」
「濃味燉魚。」(註:這又是什麼?)
「哦。」
「墨魚和蛤仔很便宜。」
就像如此尋常的會話之後只留下來簡單的感觸;也因此,我連恭喜的話都忘了說。
然而,姊與姊夫之間有孩子要出生的事,真要恭喜他們嗎?我查了辭典上「恭喜」的意思---御目出度:祝賀的言詞---如此寫著。
「這麼說,畢竟也沒有多大的意思吧。」
我喃喃著,用手指描著也沒有祝賀氣氛的一行漢字。

姊妹感情如此淡漠也真是少見


隨著姊姊的害喜症狀變得嚴重,同住屋簷下的妹妹生活也受到影響。一開始,是有一天兩人吃著奶油烤通心粉時,姊姊忽然把湯匙
舉到眼睛的高度,目不轉睛地盯著。姊姊先是說湯匙有奇怪的沙子味道,接著說「烤通心粉的白醋,很像內臟的消化液。」


接著又說:


「通心粉的形狀也很奇怪,嘴裡咬著那中空部分時噗嗤、噗嗤的時候,好像在咬消化管的那種感覺。膽汁和膵液流呀流,滑黏滑黏的管子呵。」

我悲哀地看著姊的嘴唇裏滾落出來的、各式各類的詞彙,邊用指尖撫著湯匙的柄。姊自顧自說著喜歡的事,然後緩緩地立了起來出了房間。冷了的通心粉在桌上凝成白色的塊塊。


小說中的姊姊似乎非常任性,經常批評妹妹準備的晚餐,雖然妹妹習以為常,但是從懷孕之後,兩人對於食物的衝突變得更多。妹妹雖然從來沒有直接在日記中透露自己對姊姊任何的負面看法,但是其實可以看出她的無可奈何。

最誇張的一次,是妹妹在做早餐的時候。


今天早上,我正在做烤麵包和培根煎蛋的時候,姊從樓梯上衝下來。
「好可怕的味道!饒了我吧!」
姊一邊扯著頭髮,一邊大聲嚷著。因情緒亢奮而顯得光閃,閃露在睡衣褲管下的裸足,玻璃似的冷而透明。她暴亂地啪一聲切掉了瓦斯爐上的開關。(畫線部分的翻譯我覺得很奇怪。
「普通的煎蛋加培根罷了!」
我小著聲音說。
「一點也不普通!牛油與脂肪與蛋與豬的味道,瀰漫了整個房子,喘不過氣來唷!」

接著姊姊趴在餐桌上哭了起來。

妹妹在旁邊看著,形容姊姊的哭法是;「她打心底哭泣著,好像演戲那種漂亮的哭法。」好像演戲的哭法?也許在妹妹的眼中,姊姊的所有情緒反應都是一種表演,也因此她可以一逕地冷眼旁觀。

之後,妹妹答應只要姊姊在屋子裡,就不使用廚房。

終於有一天,姊姊的害喜症狀結束了。走進廚房裡面找吃的,妹妹因為盡量減少使用廚房的緣故,根本也沒有存糧,好不容易找到一袋葡萄乾,遞給姊姊,看著姊姊狼吞虎嚥地吃了起來。

不論姊姊因為害喜而食慾不振,或者之後的食慾大振,妹妹總是站在一個遠遠的距離遙望,雖然予以配合,但是完全沒有真正的關心或同情。

最詭異的是,有天妹妹從工作的超市帶回來沒賣完的美國葡萄柚,自己做起了葡萄柚果醬。製作過程當中,恍惚想起曾經參加過一次環保的座談會,手中拿的手冊隱約提到美國的葡萄柚含有有毒物質,可能危害人類的染色體等說明文字。剛好姊姊與姊夫回到家中,姊姊嚷著什麼味道好香啊,便開始用湯匙大口舀著鍋裡尚未冷卻的葡萄柚果醬吃了起來。

妹妹只問了一聲:吃那麼多好嗎?但是之後卻不斷供應姊姊更多的葡萄柚果醬。姊姊吃完了之後,會跟妹妹說:「吃完了呢。」妹妹則回答一句:「我明天再做。」而到超市購買葡萄柚時,則不忘詢問店員:「是美國來的嗎?」

看到這邊,日記的主軸雖然還是談懷孕與食物,卻增加了邪惡的音樂襯底。(殺雞一般高亢而不祥的小提琴音樂開始逼近.....)

雖然我們知道姊姊接受心理醫師的治療,是針對神經質的治療。姊姊自高中開始,接受了毫無間斷十年的治療,但是在妹妹的眼中卻一點也沒有好轉。雖說去看醫生的是姊姊,閱讀到這邊,有股涼意,也許,真正應該去接受治療的是妹妹吧?


再怎麼熱,姊還是急著猛吃剛做好的葡萄柚果醬,連品嚐味道也沒有地吞嚥下去。俯著的側臉,看起來像嗚咽般的可憐。壓抑著湧上來的眼淚似的,不停地用湯匙吃著。她面向的庭院的樹木,被陽光曬得疲憊不堪。蟬聲徹底地把我們三個人包圍起來。

「怎麼樣的嬰兒會出生呢?期待著唷。」

我喃聲說。姊的手停了片刻,慢慢地眨著眼,沒說什麼又開始吃起來。我又想起受了傷的染色體的形狀。



懷著惡意不斷提供葡萄柚果醬的妹妹,說出的話語,令人不寒而慄;表面上似乎是期待著嬰兒的到來,事實上腦海裡卻想著美國葡萄柚可能帶來的破壞。姊姊把妹妹當作可以無話不談的對象,告訴妹妹自己心裡對於即將臨盆的恐懼,擔心和自己的嬰兒見面的恐懼,而妹妹卻在一旁以窺視的心態,寫下了冷血的犯罪日記。

小說的結尾是到了生產那一天,妹妹走向了M醫院,那個她們從小就覺得是個冒險聖地的醫院。如同記憶中,產房那一層樓,看得到女人漠然地站在窗戶前面,為什麼剛生產完的女人臉上沒有喜悅的神情呢?

妹妹一步步走向新生兒房,而小說也在這個地方結束。

如果要探究為什麼妹妹會對姊姊肚中的嬰兒萌生破壞之心,光憑小說短短幾萬字很難判斷,但是可以看出妹妹不喜歡姊姊、不喜歡姊夫。日記當中也鮮少提到自己的學校生活或者朋友,似乎,與姊姊、姊夫的共同生活是她的重心。

我第一次閱讀的時候,非常無法忍受姊姊。後來發現敘事者居然心懷惡意時,有種想看好戲的壞念頭(反正這是小說,不是真的,要看真的就要閱讀報紙的社會新聞版)。第二次閱讀時,忽然覺得姊姊的害喜其實也折磨著姊姊,因為姊姊剖析自己的感受也非常深刻,她並不是完全不想吃東西,但是所有的味道忽然變得非常強烈,侵襲著她的呼吸道,讓她幾乎無法呼吸。姊姊懷念著可以大吃大喝的日子,還想著如果害喜結束時,第一樣想吃的東西是什麼,還曾經用畫圖的方式畫出來安慰自己...等等。

其實比較痛苦的人是姊姊,但是也許從高中開始,她便以病人自居,所有的人都得讓著她三分,而一直隱忍的妹妹終於受不了,採取了報復的舉動?

作者描寫食物的手法非常生動,寫怎麼料理食物的方法,也一直讓我在閱讀的過程當中想起村上春樹

蜜糖時刻也是一篇非常有趣的小說,下一篇來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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